第二回 情天却有疑云布 身世方知爱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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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克邪心道“好呀!叫我做小贼小贼比小流氓更坏。”他避开了薛红线的连环三剑气呼呼地问道:“大小姐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好人?”
薛红线冷笑道:“龙生龙凤生凤强盗的儿子是贼种!”段克邪大怒道:“你侮辱我也还罢了你竟敢目无尊长骂你的……哼骂我的父亲!”他几乎就要冲口说出“骂你的公公”这几个字话到口边一想不妥这才临时改了。

薛红线也生了气心想“这小贼真不是个好东西一开口就要占我的便宜把他的死鬼强盗父亲说成是我的尊长。”当下更大声说道:“乱臣贼子不该骂吗?我偏要骂你的强盗父亲你怎么样?”

段克邪哪里知道薛红线骂他的父亲是强盗骂他是“贼种”这并不是没来由的。原来薛嵩就是怕段家有人来提婚事他不但隐瞒事实而且故意在“女儿”面前捏造事实他常常和女儿讲一些江湖大盗的故事把段硅璋说成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

后来被官军击毙了的。而薛夫人因为害怕丈夫从来不敢向“女儿”提起“段硅璋”三字薛红线所知道的“段硅璋”都是从薛嵩那儿听来的她对“父亲”的说话当然深信不疑。

段克邪气得七窍生烟大喝道:“你再骂我就打你的嘴已!”突然以迅捷无伦的身法倏的欺身直进一巴便掴过去薛红线大惊收剑遮拦已来不及。

段克邪正待掴下心里忽地想道“不可她与我虽没成亲。到底是有着夫妻名份婚约尚未解除依礼不可打她何况她纵有千般不是我也该念着史、段两家的上代交情。”

薛红线亦非弱者段克邪稍一犹疑她已一剑削了回来要不是段克邪缩手得快指头几乎给她削断。

薛红线见段克邪双手空空初时还并不想伤他性命只是想把他拿下交父亲落。待到险些给他打了一记嘴巴大惊之后又羞又气心想“大盗的儿子果然厉害!我真糊涂对强盗怎能手下留情?我若不伤他给他挨上了一点就是一生也洗不掉的耻辱了!”薛红线的剑法已得妙慧神尼的真传这时羞怒交加招招都是指向段克邪的要害段克邪的轻功极其了得但他屡次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却也无法夺取薛红线的青钢剑只能保住自己不至于受伤而已。他本来有一肚皮的话要说的(包括临时想起解除婚约在内)但他所要说的事情都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清楚的在薛红线招招紧迫之下哪有机会容他细说?激战中段克邪蓦地一个翻身挥袖一卷薛红线使劲一削削下了段克邪的一幅衣袖但她的佩剑也已被那幅衣袖裹了两重未曾解开急切之间那是不能伤人的了。

段克邪松了口气哈哈说道:“小姐你错了!”薛红线正怕他乘势反击却见他忽然停下说话不觉一怔说道:“我怎么错了?”

段克邪道:“你说有什么样的父母就生什么样的子女这话根本不对。你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薛红线越奇怪不禁问道:“你这话怎讲?”

段克邪道:“你的生身之父是个饱读诗书深明大义高风亮节笑傲王侯、迈俗流的人物。当真称得上是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你是他的女儿却为何没有学他的模样?”

薛嵩受封藩镇手握重权谄媚他的人自是不知多少。那些盈耳的奉承说话薛红线也早已听得厌了但她却从未听过有人这样的称赞过她的“父亲”心里想道“我爹爹是个武人读书甚少我幼年所读的诗书还是卢妈教我的。他身为节度使大官每日里门庭如市也似乎谈不上清高二字。你这番说话用来称赞一个淡泊名利、隐居田园的高士倒还可以。用来称赞我的父亲那却是不合身份了。”同时又暗暗惊讶这个“小贼”的谈吐居然不俗好奇心起又禁不住问道:“你说我不像我的父亲那么在你的眼中我是何等样人?”

段克邪逍:“你么?唉你受了薛嵩的熏陶依我看来已差不多变成似他一样的势利小人了。要不然你就不会等着做节度使的少奶奶也不会骂我是小贼!”薛红线面红耳赤大怒道:“你简直是语无伦次刚才还称赞我的父亲现在又反口骂他!”段克邪道:“不错我称赞的是你的生身之父骂的是薛嵩!你刚才不是骂我的父亲吗?你骂我父是乱臣贼子其实这两句后正好奉送给薛嵩!他曾奴颜婢膝的称安禄山作主子而巨又是货真价实的绿林大盗出身!”

薛红线怒不可遏不待他把话说完就大骂道:“一派胡言你不是了疯就是诚心来羞辱我们父女的。看剑!”使劲一抖把缠着剑锋的那一幅衣袖抖开又刺过去段克邪一闪闪开高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是认贼作父!你再这样糊涂下去你的父母死不瞑目!”

这是段克邪第二次对她提及她的生身父母已经死了第一次是刚见面的时候那时她骤然见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便立即慌忙拔剑对他说些什么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一次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心头一震又是吃惊又是愤怒又是奇怪一剑刺去便骂他道:“岂有此理你胆敢诅咒我的爹娘!”段克邪冷笑道:“你是认贼作父!”

薛红线哪肯相信他的话气愤之下剑招有如暴风骤雨段克邪忙于应付又不能够和她细说了。

忽听得薛嵩的声音大喝道:“咄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偷进我的节度府来?”原来薛嵩等了许久不见女儿到来便跑过来看。他见薛红线持有兵刃仍是只有招架之功不由得暗暗吃惊。

薛红线叫道:“爹你快来呀!这是一个疯子他自己说他是段硅璋的儿子!”

薛嵩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本来也是个剑术好手但近年养尊处优功夫已丢荒了不少这时听得是段硅璋的儿子来了心中先自气馁他慌里慌张的拔出剑来却不敢跑去迎敌只是大呼小喝道“来人呀快来人呀!”

段克邪笑道:“不必着忙来了来了!”蓦地一个转身向薛嵩奔去薛红线衔尾急追连刺三剑都没刺着段克邪的身法快如网电转眼之间已把薛红线抛在后头!

薛嵩一剑横披身向后退意欲且战且走。其实他若是鼓勇奋战最少还可以抵挡个十招八招等待女儿到来。他如今未战先怯剑法露出了老大的一个破绽要跑又如何跑得过段克邪他这一剑刚刚削出已给段克邪一把托着手肘用力一捏冷冷说道:“薛大将军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不动手呀?”

薛嵩被他用分筋错骨的手法一捏半边身子登时麻木颤声叫道:“是我不对段、段公子你你饶命!”

段克邪劈手将他的长剑夺下。“呸”的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杀了你也污了我的手!”左右开弓噼噼啪啪打了他几记耳光!

薛红线见父亲受辱急怒交加双足力箭一般的射来大叫道:“小贼我与你拼!”

段克邪打了薛嵩怒气稍消被薛红线这么一骂又再升起回骂过去道:“好我任凭你认贼作父我是小贼你是小姐以后你别再理我我也不再理你了!”将薛嵩的长剑一掷身形一起宛如大鹏展翅倏的便飞过了墙头!

只见那柄长剑插在大湖石上剑柄兀自颤动不休薛红线大吃一惊慌忙飞跑过来喊道:“爹你怎么啦?”只听得薛嵩大叫一声扑通倒地!

薛红线弯腰扶起薛嵩只见他面颊浮肿气息甚粗有如老牛喘气一般但已失了知觉。薛红线固然气愤却也放下了心。原来她虽然不懂医理但却看得出她的“父亲”并没受什么伤他的面颊虽给打得红肿那只是浮伤而已并无大碍。敢情他是平素受人奉承惯了如今突然被个“小贼”僻僻啦啦的打了几记耳光羞辱难堪一口气咽不下去因而晕倒了。

薛家的家人闻声赶来有的在嚷捉贼有的便献殷勤来抬薛嵩有的更哭喊起来。薛红线怒道:“贼人早已去得远了你们还闹些什么?快去唤个大夫来!”

薛夫人随后也到她听得哭声吓得面无人色慌慌张张的挤进入丛尖声叫道:“什么事情?哎呀老爷怎么啦?”薛红线道“妈你别急爹只是一时晕倒已经有人去请大夫啦。”

薛大人一探丈大的鼻息觉并未断气这才稍稍放心问道:“怎么会晕倒的?”

家人七嘴八舌他说道:“刚刚闹贼贼人给小姐赶跑了。”“老爷和那贼人打了一架怕是用力过度了。”薛夫人又惊又怒骂道:“你们都是饭桶强盗进来你们怎的都不知道?要惊动了小姐和老爷!”

薛红线道:“妈这也怪不得他们那贼人厉害得很!”薛夫人道:“什么样的贼人这么大胆你还记得他的相貌么叫一个巧手画师进来画图缉捕!”

薛红线道:“这小贼是段硅璋的儿子武艺高强来去无踪画图缉捕也是没有用的!”话犹未了只见薛夫人有如患了冷病一般浑身颤抖脸色苍白颤声叫道:“他他果然来了真是报应报应!”

薛红线连忙扶着薛夫人心中惊疑不定问道:“妈你说什么?”薛夫人定了定神这才觉自己惊惶失言心想:“这事情可不能当着家人谈讲。”便道:“没什么是我一时慌得糊涂了。你爹爹近年手握兵符杀得人多我是怕有冤鬼缠身受了报应。快将你爹抬回去救治吧。”

节度府中养有供奉医生即呼即到医生诊了脉息说道:“这是一时火气攻心不要紧的。但要让大人好好静养。”当下开了一服安神的方于。薛夫人见大夫说的和红线相同更是放心。当下遣开家人只剩下一个伶俐的丫鬟服侍薛嵩然后对红线道:“你到内房来我有话要和你讲。”

薛红线惊疑不定随薛夫人进了密室。薛夫人关好房门便悄声问道:“段硅璋的儿子可曾向你说了些什么话么?”

薛红线道:“他和我说了许多话都是奇奇怪怪的疯言疯语妈你不听也罢。”

薛夫人道:“不既然事情已经闹了出来我也不怕听了他说什么?”

薛红线道:“他说他说你们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的亲生父母早已死了。妈难道这、这是真的吗?”

薛夫人咬紧嘴唇面色沉暗蓦地抓牢了薛红线的手支持着自己毅然说道:“这是真的!”

薛红线这一惊非同小可尖声叫道:“这是真的?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的生身父母是谁?几时死了?”

薛夫人缓缓说道:“我会告诉你的。但你可得先告诉我段公子还说了些什么?”

薛红线听薛夫人称呼那“小贼”作“段公子”不禁又是大为奇怪心想:“他打了爹爹妈还对他这么尊敬!咦这里面定有文章。”这时她虽然知道了薛嵩夫妻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但仍是把他们当作父母看待心里头想的和口中说出来都还用“爹爹、妈妈”的称呼。

薛红线想了一想忽地脸上一红说道:“妈他骂我——”薛夫人道:“哦他竟会骂你?骂你什么?”薛红线道:“他骂我、骂我……骂我等着做什么节度使的少奶奶。妈爹爹是当真将我许配给田伯伯的儿子么?”薛红线虽然武艺高强颇有男儿气概但谈起婚事却也不由得满面通红。

薛夫人不先回答她这句问答却叹了口气说道:“怪不得段公子气恼你爹爹实在是做得不对。好在咱们现在还未曾接下田家的聘礼。”

薛红线听得话里有话不由得再问道:“妈女儿并不想嫁人。只是这和那姓段的却有什么相干?”

薛夫人诧道:“他还没有告诉你吗?”薛红线道:“告诉什么?”薛夫人自言自语道:“对了他是和你同日生的也不过是十七岁脸皮还嫩怪不得样样事情他都和你说了这件大事他却未曾敢说。”

薛红线大为着急再催问道:“妈究竟是什么事情?”薛夫人道:“这件事正是与段公子相干段公子就是你的丈夫呀!”

此言一出薛红线大吃一惊害羞、尴尬、着急、诧异……种种情绪霎时间都涌上心头险些也晕了过去心里想道:“糟糕他竟然是我的丈夫我刚才却骂他作小贼!”

薛夫人微笑道:“线儿你和他已经见过面了你还欢喜他么?”薛红线道:“妈孩儿现在没有心情谈论这个请你先告诉我我的生身父母究竟是谁?”

薛夫人缓缓说道:“好现在也是应该告诉你的时候了。你的父亲姓史名叫逸如是个大唐进士:你的母亲就是你自幼吃她的奶跟她读书的那个卢妈!”薛红线从未见过父亲这次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名字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卢妈却是她小时候最亲近的人听说就是自己的母亲不由得又惊又喜叫道:“怪不得卢妈这样疼我呀!她既然是我的母亲为什么又一直瞒着我?这、这——”

薛夫人道:“她瞒着你也是为着爱你的原故。嗯你妈留给你的那支宝钗呢?”薛红线道:“卢……不我妈给我的宝钗不就是插在头上这支吗?你没认出来?”薛夫人道:“你拿下来给我。”

薛夫人接过玉钗用小指仅在凤口轻轻一拨将一根纸条挑了出来薛红线诧异不已道:“原来这玉钗造得如此精巧里面还藏有机关。”薛夫人道:“我目力不好你自己拿去看。这是你母亲的亲笔纸上写的就是你的身世。你若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再给你解说。”

薛红线一面读一面流泪那一小片薄纸写满了蝇头小字虽然简略读了之后亦已略知大概。薛夫人又从旁补充把她母亲没有写出来的也都告诉了她。只是隐瞒了薛嵩曾经奉安禄山之命去捉过她的父亲那一段。

薛红线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事情:段硅璋不是强盗而是大侠;他的父亲史逸如果然是个高风亮节、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大;她的母亲是个既有节操又有智谋的巾帼须眉;又是怎样为了她的原故不辞茹苦含辛忍辱负重的到薛府来作奶妈终于力国尽忠、为夫尽节同时她也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叫做史若梅。

这种种事情都是惊天动地可歌可泣!史若梅这才知道世上果然有她所不能想象的崇高人物而这些崇高的人物还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她的眼界突然扩大了她的胸襟突然开展了她在悲伤她在骄傲(为自己的父母和公公而骄傲)同时她也第一次的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她在心中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他、他骂我是父亲的不肖女儿!”她抹了眼泪插好玉钗就打开房门走出去了。薛夫人心底叹了口气她知道从此要失掉这个女儿但也感到欣慰从今之后。她是不用再受良心的责备了!

且说薛嵩昏迷了一阵不久就醒了。他一张开眼睛就看见站在床前的史若梅。薛嵩又是气恼又是担忧问道:“那小贼跑了没有?你妈呢?”

史若梅道:“妈在后房。爹爹!孩儿不孝请恕我不能奉侍你了。”薛嵩大吃一惊跳起来道:“什么你说什么?”史若梅道:“孩儿特来向爹爹告别。”

薛嵩急怒交加大叫道:“你要跟邓小贼跑么?他对你胡说了些什么?线儿你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

史若梅缓缓说道:“爹爹息怒孩子并不是要去跟他。但他也不是小贼爹爹孩儿都已经知道了请你不要再这样胡乱骂人了。”

薛嵩气得抖但他正要倚靠这个“女儿”却又不敢对她怒颤声问道:“线儿你知道了些什么?”

史若梅道:“过往的不必谈了。爹爹我知道你目下正在为一件事情担忧你是怕田伯伯要来并吞潞州是么?”

薛嵩道:“哦你妈已经把你的婚事告诉你了?你知道了也好线儿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这么多年来我待你总还不错吧?我是一直将你当作骨肉看待的。现在我有危难正要仗你分忧你嫁到田家一来可以两家修好消祸患于无形;二来你也好。田承嗣好坏也是个节度使你的丈夫是他的长子待到田承嗣百年之后这魏博节度使的位子当然就要由长子继承那时你就是一品夫人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线儿你不可三心二意!”

史若梅忍着气耐心听薛嵩罗罗嗦嗦的说了一大遍然后淡淡说道:“孩儿正是为了身受爹爹多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所以特来为你分优……”

薛嵩喜出望外史若梅话犹未了他便抢着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愿意答允这头婚事了好你真是我的好女儿!”

史若梅道:“不给你分忧和答允婚事还是两件事情。爹爹放心我自有办法叫田伯怕不敢觊觎潞州。请借你的节度使金印一用。”

薛嵩不禁又是大吃一惊叫道:“你要我的金印作什么?线几我待你不薄!……”

史若梅拿出了一封信来说道:“孩儿正是为了替爹爹解此危难所以要借你的节度使金印用在这封信上。”薛嵩道:“这是什么信?”史若梅道:“这是孩儿擅自用爹爹名字写好了的给田伯伯问候的一封普通书信。你要不要我读给你听?”薛嵩莫名其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他去一封问候信?”

史若梅道:“一封普普通通的问候信倘若是由你的差官送去那当然是毫无意思;但若是由我送去这又不同了。”

薛嵩究竟是从绿林出身的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是要玩寄刀留简的把戏?”史若梅道:“只是留简不必寄刀也可以吓破田伯伯的胆子了。不过爹爹你倘若认为不够的话孩儿还可以见机行事给田伯怕一点颜色瞧瞧!”薛嵩连忙摇手道:“不不这使不得吧?你、你……”他想说的是“你已经是田家的人了。”只是史若梅已是神色凛然正容说道:“爹爹你同意我这么办也好不同意我这么办也好总之我是绝不会嫁给田家的了。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今后怎样做人孩儿自有主意。不劳爹爹你为我打算了。”

薛嵩当然深知“女儿”的本领心里想道:“她倘若要一走了之我又有什么办法拦得住她?如今她来与我商量可见她确实是还没忘了我的恩德还当我是她的爹爹。只是这样得罪了田家弄得不好可要搞出祸来。”转念一想“但倘若不这么办女儿走了田家来向我要人我又如何付?一样要弄出祸来!唉糟糕听说田家的聘礼已在路上只怕这一两天就要到了。”

薛嵩正在左右为难踌躇莫决忽听得房门外似有吵闹之声他仔细一听那是他节度府中一个“管事”的声音说道:“我有紧要的事情要马上桌报大帅你为何拦阻?”看门的丫鬟“嘘”了一声说道:“大帅今晚受了惊吓正在养神你莫大声说话惊吵了他。”

薛嵩大声说道:“我已经醒了什么事情唤他进来。”当下低声吩咐史若梅道:“你暂时藏在屏风背后吧。”心想:“管事的深夜前来报事只怕凶多吉少。”

心念未已那个管事已由丫鬟带了进来他行过礼后说道:“小人本来不该来惊吵大帅只是这事情大过意外关系重大不敢不报!”薛嵩皱了同头斥道:“你别罗嗦了干脆说是什么事情?”

那管事结结巴巴他说道:“田将军送来的聘礼在路上给人劫了。”薛嵩大惊问道:“是在什么地方?”管事说道:“是在咱们潞州境内!”薛嵩道:“是什么人劫的?”管事的道:“据说是金鸡岭那股强盗还有一个少年听说是段硅璋的儿子……”薛嵩大怒“哼”了一声道:“又是这小贼!”那管事的莫名其妙继续说道:“田将军派人前来知会说是在咱们境内失的请大帅负责缉拿;他还说大帅若然不够人用他有‘外宅男’三千人愿意尽数开来协助大帅。”

薛嵩面色铁青挥手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你道薛嵩何以面色铁青?原来田承嗣招募有武士三千人编为一军号为“外宅男”他说要把“外宅男”尽数开来那就是立下心肠借端生事要并吞薛嵩的潞州了薛嵩焉能不又气又惊。

史若梅从屏风背后出来掩盖下住脸上的喜悦说道:“爹爹这事好得很啊!”

薛嵩气恼之极说道:“天大的祸事来了你还说好?你不听见那管事的说。田承嗣要把他的外宅男尽数开来吗?”史若梅笑道:“他送来的东西被人劫了这不正好吗?你没有收到他的东西说来退亲就易办得多不必将礼物抬来抬去女儿也走得安然。”

薛嵩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半晌说道:“线儿你不愿嫁到田家也不该对我说这些风凉话。你不为我想想他现在失了聘礼怎肯与我干休?他说要与我会同捕贼这分明是一个藉口捕贼是假想并吞潞州是真他把外宅男开来你叫我如何应付?”

史若梅道:“正因如此爹爹你就不怕得罪他了。何不让女儿去试一试说不定可以弭祸患于无形。”薛嵩心意已动想道:“这也说得有理事若成功可能吓得田老大不敢动手事若不成最多送了红线的性命反正她又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当下取出了节度使的金印假惺惺道:“田承嗣的节度府武士如云你此去可得当心。唉倘有他法可想我也不忍要你冒险。”史若梅在信上盖了印说道:“孩儿自会见机行事爹爹放心。多年养育之恩请受孩儿一拜。”一拜之后便即飘然而去。薛嵩心头鹿撞患得患失他也知道从此要失去这个“女儿”但却也不无欣慰“这孩子倒还厚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仍未忘记要给我报恩。”想起从前自己是怎样对待她的父母不觉脸上有点烧。

史若梅出了节度府顿觉海阔天空“从今之后我也是江湖儿女了。”喜悦、怅惘交织心头“以后倘在江湖相遇他大约不会再看轻我了吧?”自从她知道了段克邪是她的未婚夫婿之后她心里头翻来覆去的想着的就是他!她一时欢喜一时忧愁“他人品好武艺高相貌也很英俊。这样的男子确实是世间少有。”想到这样的男子可能就是她的丈夫她不由得满面红潮心底暗暗欢喜;但一想到甫相识便决裂“这夫妻的情份只怕就此断了!”心里又不禁暗暗愁烦。

史若梅兼程赶路七日之后到了魏博(今河北大名县)。唐代的社会风气对于男女间的关防并不如后来的重视(据史学家陈寅珞考证李唐源流本就是出于夷族故闺门失礼之事常见。“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封建礼法是宋代中叶以后经过一些理学家的提倡才成为社会风气的)尤其在北中国汉胡杂处通都大邑妇女出游更是常事。史若梅扮成了一个卖解女子到了魏博虽是单身一人倒也没有引起什么特别注意。

当晚史若梅换上了夜行衣便去夜探田承嗣的节度府。她虽是轻功妙剑法高强但毕竟是初次“出道”心中总是有点忐忑不安“我夸下了海口倘若铩羽而归那才真是丢脸呢。”

又不禁暗自好笑他偷进我爹爹的节度府我骂他作小贼想不到如今我也偷进田伯伯的节度府作个小贼了。”

史若梅翻过墙头进了节度府的后园园中静悄悄的竟没现有守夜的武士走动待了一会甚至连打更的声音也没有听见。史若梅暗暗奇怪:“素闻田伯伯的节度府防卫森严外宅男三千人轮流入府值夜却怎的给我如人无人之境难道是传闻失实?看这样子他府中的防卫比我爹爹的还不如!”

史若梅放大了胆子从园中的花径直走进去走了一会忽地现有两个武士在假山石旁一边一个好似泥塑木雕一般。

动也不动。

当史若梅最初现这两个武士时虽不惊慌心中也自提防正在打不定主意是突然出去将他们点了穴道呢还是绕路避开?但只过了片刻她已现了那两个武士神情奇异不似是偶然站在那里的因为他们的姿态一点也没有变动一个人举起长矛一个人举起铁锤就似石人一般摆在那里作个样子的。

史若梅心道:“这是真人呢还是假人?”上去一看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已被人点了穴道了。史若梅不禁又惊又喜“原来早已有人先我而来这是谁呢?”

不久又6续现了十几个像这样被点了穴道的武士史若梅越来越觉得奇怪“倘若这都是一个人干的这人的身手敏捷岂非不可异议?我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当真不假!看来这人应该是田伯伯的敌人大约不会与我为难。”

田承嗣的节度府比薛嵩的更为宏伟房屋星罗棋布高高下下重重叠叠总有好几百间史若梅正愁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找得着田承嗣的住处哪知“得来全不费功夫”事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容易。

她上了正中的一间屋顶居高临下正在观察四方地形忽听得有“呼呼”“区区”“咻咻”“蝈蝈”的各种声音混合成一种怪声从一个方向传来。史若梅跟着音的方向到了一间连着院子的大屋从屋顶上望下来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展开在她的眼前的是一幅非常古怪而又有趣的图景只见院子里和两边房廊横七竖八的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全都是熟睡如泥的武土那些怪声就是这些熟睡了的武士所现出的鼾声。史若梅心道:“这一定又是那个先我而来的异人所于的妙事了却不知他使的是甚神通竟把这么多的武士一个个弄得熟睡如死。有这许多武士在此值夜不问可知这当然是田伯伯住的地方了。”

史若梅蹑手蹑脚地穿过房廊尽力避免不触及那些武士果然找到了田承嗣的寝室。那是一间很大的房子里面的景象更为可笑。只见蜡炬光凝炉香烬煨侍女四布燕瘦环肥总有十几名之多有头触屏风鼾而睡者有手持中拂寝而伸者有手捧冰盘垂胸臆前俯后仰者。形形式式都是令人忍俊不禁的睡态!史若梅心想:“田伯伯真会享福连睡觉都要这么多丫鬟姬妾服侍荒淫如此是应该给他一点教训了。”

史若梅是认得田承嗣的揭开床帐只见睡在床上的果然就是田承嗣头枕文犀署包黄毅枕前露一七星剑剑前仰开一金盒盒内书生身甲于与北斗神名。原来田承嗣甚为迷信。

这是作为镶解灾星的。复有名香美珍放覆其上。史若梅心想:“我正好将这金盒取去交给养父作为凭信。”她取了金盒却把盖有潞州节度使薛嵩金印的那封书信放在金盒原来的位置。

史若梅做好了手脚正要退出眼光一瞥忽见在一张扎檀木的几案上有一封信用一柄长约七寸的匕钉住几案的位置正在屋中当眼之处。史若梅心道:“原来那人与我一般也是来寄刀留简的。”一时好奇心起走过去将那匕拔起书信打开一看之下不由得又惊又喜几乎呆了!

原来那封信上只有六句二十四个大字写的是:“擅将库银充作聘礼不义之财人人可取若敢追究取尔级。”这六句也还罢了后面还有三个字的署名这三个是:“段克邪”!

史若梅心头鹿撞又惊又喜:“原来是他原来是他!不知他走了没有?我是见他呢还是不见?”

正在心思不定忽听得有“嘟嘟”的号角声随即有人大叫道:“不好了有贼人偷进来了!”片刻之间人声如沸议论纷纷有人叫道:“啊呀这里有两个人被点了穴道我不会解快请师父来!”“哎哟有鬼有鬼怎么这些人都睡着了叫也叫不醒!”“傻瓜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中了迷香啦!”

“暂时不要理这些人快去保护大帅吧!”

史若梅藏好金盒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把剑一挥立即破窗而出。那些武士正向着这边跑来哗然惊呼:“贼人来了!贼人来了!”有的赶快跑进去保护他们的大帅有的便追上来袖箭、飞镖各种暗器纷纷射史若梅展开了“八步赶蝉”的轻功几个起落便飞过了三座假山暗器在他身后纷落如雨。连暗器也追不土她更不用说那些武士了。

那些武士但觉微风飒燃月色朦胧之下恍惚只见一条黑影瞬息之间便在眼前消失根本就没有看清贼人是男是女。

纷纷扰扰互相询问:“贼人跑向哪边?贼人跑向哪边?”

史若梅暗暗好笑:“田伯怕养的三千‘外宅男’原来都是饭桶!”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喝道:“贼人在这一边!”呼的一声一支飞镖便射了过来史若梅听得这飞镖破空之声甚为强劲皿非刚才那班武土所的暗器可比不敢轻视回剑一拨将那支飞镖打落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飞镖又相继打来史若梅心中有气还以颜色一闪身让过了第二支飞镖却抓着了第三支飞镖反手一掷将那支飞镖打回去。那个人正要第四支飞镖蓦见寒光一闪躲闪不及竟然给自己的飞镖从额角擦过头破血流!这还是史若梅无意伤人否则他焉能还有命在?那人大叫道:“贼人厉害师父你快来呀在这一边在这一边!”随即有人应声道:“你们不要慌张我来了!”声音初之时似在很远的地方转瞬之间便似来到了近处那声音铿铿锵锵恍如金属敲击刺耳非常。

史若梅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这个老魔头怎的却会在田伯伯府中?糟糕我可不是他的对手。”原来史若梅认得这个声音这匆匆赶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魔头许多年前曾做过安禄山的大内总管人称“七步追魂”的羊牧劳!

史若梅不但识得他的名头而且见过他的本领。她十岁那年那时她的养父薛嵩还是安禄山手下的一员大将有一次安禄山在驱山行宫大宴群臣并兼招待藩邦使节极尽铺张之能事。薛嵩和他的副将聂锋也在被招赴宴之列。史若梅则和聂锋的女儿聂隐娘乔装打扮作男孩子跟随当时绿林盟主王伯通的女儿王燕羽混入行宫去看热闹。就在那次宴会之中生了铁摩勒大闹骊山行宫王燕羽出手助铁摩勒大战羊牧劳的事情。她和聂隐娘不识厉害也助王燕羽作战她们刺伤了安禄山的好几名卫士却差点遭了羊牧劳的毒手。她的养父薛嵩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牵累而不得不反叛安禄山的。

史若梅听得羊牧劳的声音自远而近正是在她对面的方向传来不由得心中一凛“倘若给这老魔头碰上只怕难以逃脱。”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史若梅人急计生趁着羊牧劳未来到急忙翻过一个墙头躲进园中的一间房子。心想:“这节度府里有几百间房子他们未必一搜就恰好来搜这间我且暂避一时或可相机逃走。”

忽听得屋子里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大公子你还不快快起来你听外面闹得这么凶像是出了什么事啦!”一个懒洋洋的男子声音说道:“管它出了什么事情?你陪我再睡一会。咱们难得聚在一处。”那女的叫道:“不好你听听他们在喊捉贼呢!”那男的笑道:“若是失火我倒有点担忧;闹贼哪有什么可怕的?我爹爹有‘外宅男’三千人最近又请来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七步追魂丰牧劳一两个小贼还不是手到擒来。媚娘我的亲娘呀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好不容易才把你偷上手你却催我起身?”那女的“啐”了一口妖声妖气他说道:“真是前世欠了你的债今生注定要受你拖累。倘有人来搜贼我这个面子搁到哪里?你老子知道了更不得了。你叫我亲娘我不敢当但好歹我也是你的姨娘呢!”那男的笑道:“你既然怕给人瞧见那么更应该躲在屋子里了。好姨娘你放心我不放他们进来谁敢来搜?”

史若梅一听这才知道屋内那个女人乃是田承嗣的姬妾那个男的则竟是田承嗣的宝贝儿子也就是薛嵩满口称赞要她嫁给他的那个“田大公子”。史若梅无意窥破奸情不由得心头作呕又是厌恶又是害臊心想:“真是一双不知廉耻的狗男女。幸亏我早早打定了主意没有上他们的当。要是嫁了这样的衣冠禽兽真是不如死了还好。”

史若梅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妖里妖气的女人又在怪声笑道。“我的心肝宝贝乖儿子你现在迷恋老娘待到新人到来你心里还会有我吗?”那男的道:“我若忘了你就教我不得好死!我也不是怕老婆的人。”那女的道:“你还是别粑话说满的好你可知道你的新娘于是薛节度使的小姐呢!”那男的道:“节度使的小姐又怎么样?我不也是节度使的公子吗?”那女的笑道:“可是听说这位薛小姐的武艺高强你呀你不是人家的对手。”

那男的道“胡说你休要看轻我我也是文武全才那小妞儿大约跟薛嵩学过几手剑法别人就把她夸赞得了不得我才不相信一个小妞儿能有什么武功。好你放着眼瞧吧我娶了这位薛小姐她一进门我就先给她一个下马威!”那女的笑道:“你真舍得第一天就打老婆?”那男的道:“你瞧吧我不把她打得服服帖帖我就不算是男子汉、大丈夫!”

史若梅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这对狗男女我若不惩戒他们不知他们还要说些什么污言秽语污了我的耳朵。”当下一剑削断窗格便从窗口跳了进去。

田承嗣是绿林大盗出身他的儿子也懂得几手功夫可是却怎比得史若梅?他“啊呀”一声刚从床上跳下拳头还未曾打出就给史若梅一把揪住点了他的穴道。

那女的哆哆嗦嗦叫逍:“这是公了迫我的不是我甘心情愿的。”她以为是田承嗣察破奸情特地派人来捉奸的。在黑暗中她根本就不知道进来的是个女子。

史若梅怕她叫嚷给外面的人听见迅即点了她的穴道指头触处只觉滑腻腻的原来那女的上半身毫无寸缕史若梅不觉羞得满面通红心里暗骂:“真是一双恬不知耻的狗男女!”

将她一脚踢得滚入了床底下。

史若梅正想再炮制田承嗣那宝贝儿子忽听得外面羊牧劳的声音大喝道:“小贼往哪里跑?”史若梅大奇“难道他的眼睛看得穿墙壁?”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哈哈笑道:“老贼我本来要跑的你在这里我却偏偏不走了!老贼你睁大你的独眼瞧瞧还认得我吗?”史若梅心头狂跳说不出的又惊又喜原来这正是段克邪的声音。她把田承嗣那宝贝推倒地上拿他当作垫脚踏着他的背脊刚好与窗口齐肩。

只见两条黑影捷如飞鸟的各从一方“飞”来撞个正着“砰”的一声右方那个高大的黑影蹬蹬蹬的连退数步;左方那个较为瘦削的黑形却凌空打了一个筋斗姿势美妙飘逸异常的落下来!那高大的汉子大吼道:“好呀姓段的小贼老夫正要找你!”

原来羊牧劳那只瞎掉的眼睛就是因为在七年之前有一次与段哇璋父子遭遇被段克邪剜掉了眼珠的。如今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

段克邪笑道:“老贼你不怕双眼全盲就上来吧!”

羊牧劳大吼一声喝道:“小贼还敢逞强拿过命来!”呼呼声响双掌齐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羊牧劳气恨之极但他经过了刚才那一撞深知段克邪的功力已是今非昔比虽然动怒却不浮躁这一掌攻守兼备端的厉害非常。

段克邪冷笑道:“只怕你没有这个本领且看是谁要了谁的命?”倏的亮剑剑光一闪便踏正中宫欺身直进剑刺羊牧劳前胸的“璇玑穴”。

武学有云:“刀走白剑走黑。”意思是说用刀的宜于正面劈杀用剑的则宜走偏锋。但段克邪恃着自己的身法轻灵刚才那一撞又并不吃亏所以放大了胆子一出手便以凌厉的剑法欺身直进竟然不把羊牧劳放在眼内。

羊牧劳号称“七步追魂”在掌法步法上实有过人的造诣在功力上也还要比段克邪稍胜一筹。段克邪刚才那一撞没有吃亏那是因为他用了巧劲的缘故。

羊牧劳这一掌攻守兼备全看敌人的来势而加以变化可以在刹那之间全变为攻势也可以在刹那之间全变为守势当真是变化莫测神妙无比。

段克邪这一欺身直进正合他的心意他陡然间退了一步将掌力全撤回来护着前胸段克邪一剑刺去忽觉一股无形的潜力挡在面前俨如碰着了一道铜墙铁壁剑势受了阻拦就差那么一两寸剑尖刺不到羊牧劳的心口剑招已经用老。

羊牧劳趁他剑招用老陡的又是一声大喝双掌平椎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尽出来!

这时已有许多武士赶到还有不少手执松枝火把在园中进行搜查的家人史若梅靠窗遥望看得虽然不很清楚但也可以分辨得出是谁攻谁守谁占上风。

她见段克邪轻敌进攻旁观者清已自觉得不妙这时骤见羊牧劳双掌齐段克邪因为招数已经用老距离又太近全身都已在对方掌势笼罩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险些就要叫出声来。

幸亏她没有失声惊喊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忽见段克邪使出了卓妙绝的轻功身形平地拔起竟在间不容之际让过了羊牧劳的一掌!

只听得轰天雷似的一片爆炸声原来羊牧劳一掌扫过没有击中段克邪却把一块太湖石击碎了碎石纷飞有如连珠弹竟把田承嗣的好几个“外宅男”伤了。这些武士知道插不上手远远避开。

说时迟那时快段克邪一个鹞子翻身脚未沾地宝剑已是凌空刺下疾刺羊牧劳的“玉枕”“明夷”“山陵”“阳谷”

“维乔”五处大穴羊牧劳滴溜溜一个转身长袖一挥伸出三指来扣段克邪的脉门只听得“嗤”的一声剑光过处羊牧劳的半条袖子给削了下来;可是段克邪的宝剑被他衣抽一拂剑势也就不能按照原来的方位刺出结果是一处穴道也没刺中。

段克邪身形一晃避开了羊牧劳那一抓只觉脉门上有点**辣的作痛段克邪不禁心中一凛“这老魔头的掌力果然厉害我倒不可轻敌了!”

两人再度交手段克邪使出了师传的“袁公剑法”轻灵迅猛兼而有之端的是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落如猛虎扑地进攻退守盘旋如风起落变化倏忽如电但见四面八方全都是他的影子。

羊牧劳的功力虽然要比段克邪稍胜一筹但段克邪的轻功委实高明羊牧劳的掌力仅能将他的剑点震歪却无法击中他的身体。双方的功力既然相差不远羊牧劳只是凭着劈空掌力那就伤不了段克邪。因此在双方都使出了浑身本领的时候竟是段克邪占了上风稳握攻势。

但羊牧劳守得甚稳他脚踏九宫八卦方位以雄浑的掌力护身以奥妙的步法趋避段克邪虽然占了八成攻势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攻破他的防御。

史若梅看得心花怒放暗自想道:“他也不过与我一般年纪竟怎的这么了得当真令人钦佩!”又想道:“原来他那晚与我交手己是晴暗留情。最多只不过使出五分本领。可惜我不知好歹却反而骂了他。”想至此处又是高兴又是后悔。高兴的是夫婿英雄后悔的是自己当面错过。想得忘形不觉用力一踩她是把田承嗣那宝贝儿子当作垫脚的这一踩把他踩得死去活来他被点了穴道叫又叫不出声只是喉头呜呜作响。

史若梅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那些观战的武士欢呼之声大起纷纷叫道:“寇统领来啦寇统领来啦!”两边闪开一个豹子头的彪形大汉大踏步走来原来这个人乃是“外宅男”的统领寇名扬。那些“外宅男”因为今晚吃了大亏又被羊牧劳轻视心中怀恨便有人故意说道:“寇统领你来得正好这小贼厉害得很羊老先生只怕对付不了呢!”

寇名扬“哼”了一声说道:“一个使迷香的下三流小贼能有多大本领。你们站过一边且看我的手段!”当下大模大样的走上去朗声说道:“羊老先生休要着慌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原来段克邪藏有他师兄空空儿所赠的秘制迷香空空儿是天下第一神偷他所制的迷香也是独步天下的迷香比起江湖上常用的“鸡鸣五鼓返魂香”之类的迷香不知要胜过多少倍。段克邪因为田承嗣的武士太多他想避免多所杀伤:另一方面他也多少带点小孩子贪玩的心情想试试师兄的迷香的效力因而就用上了。这在他本来是一片好心却不料反而给寇名扬骂作“下三流小贼”。

史若梅所见的那班熟睡如泥的武士就是给段克邪的迷香弄得昏迷的这里面便有一个寇名扬但他功力深湛受了迷香身体自然生出抗力故此最先醒转气冲冲的立即赶来。

羊牧劳和他的七个弟子在田府乃是客卿身份无须给田承嗣值夜因而也就没有受到迷香。所以最先现段、史二人的便是羊牧劳的弟子其后才是从外面赶来的“外宅男”和田府的家丁。那些本来负有守夜之责的“外宅男”除了寇名扬一人之外都还未醒反而无人到场。

段克邪大怒道:“好呀你骂我作下三流的小贼哈我若是下流你早就没命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迷香我就是怕你们吃了田承嗣的饭不得不给他卖命倘若你们是清清醒醒的你们就不好意思不和我动手我的宝剑没有眼睛也就难免误伤了你们。谁知你这个大傻瓜竟然不识好人心又要冒充好汉你虽然醒了也可以装假未醒呀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陪老魔头送死真是愚不可及!”

段克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孩子他心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一下可把寇名扬气得七窍生烟仰天大笑道:“你这黄口小儿竟敢胡吹大气你有什么本领可以伤我?好我也不要你的命先拿你打三百大板!”倏的欺身便进一出手便是分筋措骨手的功夫。

寇名扬也是个武学行家他看了几招也未尝不知道段克邪剑法精妙但一来他是自恃过甚他的分筋错骨手天下无双而且又已练成了混元一气功近身搏斗从未败过;二来他已知道段克邪与羊牧劳斗了相当时候羊牧劳掌力的雄浑他又是深知的心想段克邪年纪轻轻纵然剑法精妙与羊牧劳斗了这些时候也该累了。故此放大了胆子要在羊牧劳面前逞能。

寇名扬之所以要在羊牧劳面前逞能这里面有个原故他是妒嫉羊牧劳的名气比他大妒嫉田承嗣更看重羊牧劳害怕羊牧劳抢了他的位置。

哪知羊牧劳也是抱着同样心思尤其对他刚才的说话更为着恼心里想道:“你寇名扬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小视于我。好我冷眼旁观看你如何出丑?”

本来他们二人若是同心合力虽然未必能活擒段克邪但却是决计可操胜算。如今羊牧劳立心要令寇名扬出丑便故意虚一掌等于袖手旁观这就大大便宜了段克邪了。

段克邪也在恼怒寇名扬的出言无状、见他欺身进击正合心意大喝一声“来得好!”宝剑一挥左掌随寇名扬也真不弱侧身一闪施展分筋错骨手法居然一把抓着了段克邪的肩头。

哪知段克邪的内功已得藏灵子的真传自成一家与中原的武学宗派都不相同。肩头的琵琶骨本来是内功最难练到的部位之一琵琶骨倘若被人拿住功夫就使不出来而藏灵子的内功却可以把琵琶骨练得似钢条一样寇名扬用力一捏反而把自己的手指震得隐隐作痛。

两人的动作都快到了极点几乎就在同一时候段克邪的左掌也已与寇名扬的右掌碰个正着只听得“蓬”的一声寇名扬翻了一个筋斗说时迟那时快段克邪大喝一声:“着!”

如影随形剑光一闪在他的大腿上划了一道伤口这还是段克邪手下留情要不然这一剑就能削断他一条腿。不过段克邪也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原来寇名扬的功力实在与他旗鼓相当倘若单打独斗段克邪仗着妙的轻功赢面较大可是也决不能赢得如此容易。如今由于寇名扬轻敌躁进一下子便给他刺伤了。

段克邪心目中的大敌还是羊牧劳他一击倒了寇名扬手底毫不迟缓立即便向羊牧劳冲去。羊牧劳正在得意段克邪的剑招已似狂风暴雨般的袭来。羊牧劳暗暗后悔“不知寇名扬伤得如何。他毕竟是自己人唉我忍不住一时之气反教这小贼得了便宜了。”

寇名扬伤得并不重但他以“外宅男”统领的身份一交手便给人家打得四脚朝天而且是当着羊牧劳的面前这面子往哪里放?所以他虽然心知肚明知道段克邪已是对他手下留情但仍然禁不住气得哇畦大叫七窍生烟。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又向段克邪展开攻击。

他领教过段克邪的厉害不敢近身搏斗改用兵器于是在腰间解下了他的独门兵器虬龙鞭。这条虬龙鞭抖了开来长达一丈有多鞭上满是倒须。抖起了虬龙鞭一出手便是连环三鞭“回风扫柳”段克邪展开绝顶轻功身法比寇名扬的长鞭还快虬龙鞭未到他已双肩一晁身子随着鞭梢直转出去虬龙鞭就差那么几寸连他的衣角也未沾着。

可是旁边还有一个羊牧劳羊牧劳趁他在闪避虬龙鞭的时候唰地一窜快似飘风双臂箕张向外一展一招“苍鹰展翅”便来擒拿段克邪的双腕段克邪倏然转身疾用“斜挂单鞭”式左掌斜削猛切羊牧劳的脉门右手长剑一挥又荡开了寇名扬再次攻来的一鞭。

但羊、寇二人毕竟是一流高手在武功上都有独到之处。段克邪靠着卓的轻功最初二三十招还可以从容应付五十招之后气力渐渐消耗身法就比不上初时的轻灵应付对方的攻势也就越来越感到困难了。

羊牧劳挣回了面子又灭了寇名扬的威风尽管他和寇名扬之间还有心病但此时此际他已是一改袖手旁观的态度出尽全力来与寇名扬联手合斗了。段克邪有好几次想先突破较弱的一环向寇名扬突袭都给羊牧劳挡住。

羊牧劳叫道:“寇兄对就是用你目前的打法不必贪功。

咱们一个近攻一个远袭这小贼插翼难飞!”寇名频这时知道羊牧劳的武功见识都比自己胜过一筹不得不对他帖服于是收起了争功之念服从他的指挥在两丈开外挥鞭远袭。

他虽是比羊牧劳稍弱但那九九八十一路虬龙鞭法也非比寻常使到疾处只见鞭影翻飞稳如沉雷疾如骇电。几乎是贴着段克邪的身形飞舞。羊牧劳展开了“七步追魂掌法”如影随形向段克邪追击每一掌都是劈向段克邪的要害。

史若梅看得惊心动魄正在暗暗为段克邪担扰忽听得又有欢呼之声有人叫道:“好了聂将军来了!不怕这小贼三头六臂也决难逃脱了!”

只见一个戎装佩剑的将军大踏步走上前来史若梅又惊又喜原来这个将军不是别人正是聂锋。

聂锋是薛嵩的表弟在魏博与潞州之间的博望城做镇守使归田承嗣管辖。这个安排是薛嵩的主意因为他要讨好田承嗣所以把聂锋的兵力和地盘都划归田承嗣同时他也可以利用聂锋来监视田承嗣等于在田承嗣的内部安下一枚棋子。这次正是因为田、薛二家联姻之事田承嗣将聂锋请来由于聂锋和男女两家都有关系准备请他陪同新郎到潞州迎亲的。

薛嵩未做节度使之前和聂锋比邻而居聂锋的女儿聂隐娘与史若梅情如姐妹自小一同玩耍一同习艺。所以史若梅一见是聂锋来了便不禁又惊又喜心里想道:“聂表叔的剑术高强倘若他也出手唉这这小冤家只怕有性命之忧!”又想道:“不知道隐娘姐姐来了没有?聂表叔是个好人隐娘姐姐对我更好不如我跑出去见他们请他们看在我的份上将他放了。想来他们是定会依从我的。”“可是我却怎好意思开口?人又这么多、我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夫妻相认?”

史若梅正在心乱如麻踌躇未决的时候聂锋已走近“战场”他见段克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与羊、寇二人打得难分难解不禁大为惊诧便停下脚步向段克邪问道:“你是什么人父兄是谁为何偷进田大人的节度府?”

段克邪早已从夏姨(夏凌霜)口中知道聂锋的为人也知道聂锋与他的父亲有过一段交情当下便朗声答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父段硅璋我名段克邪。只因田承嗣搜括民财将库银充作聘礼故此我将它劫了今晚特来寄刀留简的。

听说你做官还算比较有良心难道你也要来助纣为虐么?”

聂锋听了大吃一惊“原来竟是段大侠的儿子段大侠一生解困扶危且又是为国尽忠的烈士天下同钦我怎能伤害他的儿子?”“可是我若袖手旁观那就得拼着与田承嗣翻面了怎生想个法子可以暗中助他才好?”义利之念在心中交战登时也是心乱如麻。

史若梅正要不顾一切的跳出去忽又听得有人大叫道:“还有一个贼人在园子里!大帅有令决不能让他们逃跑!”

原来田承嗣已得部下解救他先现史若梅放在他枕头下的那封书信接着又现金盒已经失去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封信是用薛嵩口气写的问候信他并不知道送信人就是史若梅只道是薛嵩派来的高手。

段克邪用匕钉在桌上的那封信早已给他部下现了连匕一并呈上田承嗣看了更是吃惊段硅璋的儿子名叫段克邪他是早就听得羊牧劳说过了的当下想道:“这两封信的字迹不同不知是否一伙的?听羊牧劳说这段克邪的武功委实不弱倘若他只是一般强盗的领劫了我的聘礼到此寄刀留简那也还罢了;倘若他竟是给薛嵩收罗的武士那么这事就更严重了。”要知他的后一想法若是事实的话那就证实薛嵩也在收罗各方好手处心积虑的谋他他焉得不惧。

不久又有武士进来禀报说是贼人已在园中现羊牧劳与寇名扬正在与贼人交手看来可操胜算。田承嗣听了稍稍放心但因为他现两封书信怀疑薛嵩派来的高手不止一人因此又传令下去叫部下加紧搜索贼人的党羽。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贼人都给他的手下擒获他就要向薛嵩大兴问罪之师:倘若是给贼人逃走那即是说薛嵩派来的高手比他的手下人都强那么他就只好向薛嵩求和了。

史若梅正在心乱如麻踌躇莫决不知是出去的好还是仍然躲藏的好忽听得外面人声步声嘈嘈杂杂己走进了院子。

这些人并非已知道有贼人躲在这里他们是来向田承嗣的儿子献殷勤的有人便叫道:“大公子外面现了刺客你不要出来我门来保护你。”他们听不到回答再生惊诧议论纷纷“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大公子怎的还是熟睡未醒。”有人便来拍门。

史若梅一把将田承嗣的儿子提起忽地打开了房门沉声喝道:“谁敢上前我便把他一剑杀了!”她一手揪着田承嗣的儿子一手握着短剑剑锋抵着他的背心。

这些人中有一个是跟了田承嗣多年的老护兵田、薛二人以前同是安禄山手下的将领两家时有往来。这老护兵依稀还认得史若梅不禁大骇颤声叫道:“你、你不是薛家大小姐么?”

史若梅道:“不错你快去向田承嗣说叫他马上传令要寇名扬和羊牧劳退下否则我就要他儿子的性命!”那老护兵道:“薛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下个月就要过门来作田家的少***啊!”史若梅大怒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也一剑杀了!”那老护兵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飞奔去禀报田承嗣。正是:彩凤焉能随俗子芳心早有意中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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