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东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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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是谁如母亲一般的轻缓的拍打着背膀,节奏又规律的触碰,温柔的抚慰着焦躁的灵魂…温润的嗓音总在耳边吟唱……是谁…谁…?
努力睁开眼,眼前一片绿色,斜斜的长堤,堤下水流缓慢又惬意,没膝的青草在风中带着衣袂一起偏倒,白白的云懒散的聚了又散,一切都自然又舒和。黑暗的恐惧仿佛从来不曾存在,只是耳边总是响起那柔和的声调……忘了什么?错过了什么?……我是谁?一个一个的问题比肩继踵而来,逼得小小的身影无助的抱膝埋没在一片青草中。

“骗人…为什么骗我!”低低的责问夹杂着女孩的抽噎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心脏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愣愣的抬头,周围的景色急变。青绿色的河堤草地退去,蔓延而来的是漆黑密封的内室,唯一透光的天窗倾泻着冰冷的月光…白色娇小的身影蜷缩在凉透的月色之下,被压抑的呜咽声零碎在整个屋子里回荡,孤单而绝望……

“你是谁?”心底渴望着知道。

蜷缩的身影微微一顿,抬起埋于膝间的脑袋,带水的眸子愣愣望向黑暗中同样不知所措的人。

“我就是你。”

四目相对,女孩白皙的脸上被倾泻的月光照得苍白诡异,眼睛藏在刘海的阴影里,只余脸庞明显的泪痕,嘴角挂着明显的血丝……“你就是我…?”呐呐的开口,却现嘴里满是腥甜,手轻轻的拭过嘴角,殷红的色彩在黑夜里栩栩生辉…不解的捂住痛苦不堪的胸口,余光出那娇小的身躯也只是微微的颤抖,痛苦的声调吞入腹中,撑着一丝清明开口“你是谁?我又是谁?”

女孩微微颤颤的站起缓缓的向黑暗中而来,嘴角不断溢出血丝,那身影像沁在水中的泡沫一般慢慢的淡化……只留得那虽夹着*却依旧清清冷冷的声音“忘了吧,都忘了……都是他们不好!都骗我……骗我!”

听着那清冷的声音,心里说不出的痛苦,一手止住嘴中抑制不住的声调,红色从指缝中划出。泡沫般的人影最终消失,什么都不剩……

缓缓的移到唯一的光亮处,小心的蜷缩起来…幻影与之重合…“为什么…骗我。要忘掉,不想……可是!”

………………

“醒了,醒了!快叫太医!”伴随着一阵惊喜清脆的女声,一个深黑的身影闪进满是药味内室。房间的装饰雅致而高贵,里头三五个丫头打扮的人规规矩矩的站在外间的两旁,脸上都显示着喜悦,见到黑衣人进来慌忙要下跪。

“免了。”黑衣人快应付,迫不及待的跑进里间。

纯白的蚕丝被中小巧苍白的人安静的躺着,与平时不同的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正不安分的闪动着,似一股清泉一般透彻清凉,看到急急跑来的黑衣人面上满是好奇。

黑衣人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满头满眼的白。小心翼翼的拿出纤细的手臂,感觉那虽然虚弱却平稳脉搏,严肃的神情终于降下,微笑爬上眼眉。“小落,你终于醒了!”

苍白的小脸亦是学着他的微笑,好奇的盯着他,不说话。

云奕觉得不对劲,微微皱眉,小心翼翼的问道“小落?哪里不舒服?”

小脸学着他的样子皱皱眉,清澈的眼神好似初生的小鹿,脆生生的声调响起“小落?是谁?”

云奕思绪复杂,“还记得我是谁么?”见她茫然的摇头,又问“你是谁?记得么?”

床上的女孩皱着眉头,脸上认真神情一闪而过,之后完全被苦恼代替,亮晶晶的眼眸一下暗淡不少,呆呆的回望云奕“我是谁呢?”

云奕心里闪过自己都不懂的,那种名为邪恶的念头,他微微一笑,一手抚上那柔软的丝“你叫云尤落,我的妹妹,还记得么?”她以后会怪他,会讨厌他吧。他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将她牵绊在自己身边,即使欺骗……

“你是…哥,哥哥?”眸子的迷茫褪去闪动着喜悦。

“嗯。我是云奕,是小落的哥哥。”小心的掖了掖被角,“小落还有哪里不懂就问哥哥。”

“好。”弯得如月牙般的眼和有些苍白的唇都闪着些许小孩的调皮。

云奕呆了,任由小孩到处打量,直到一声请安声打断思绪。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

“行了,起吧。”云奕挥手打断来人,起身挪开些位置。

任由地上起来的老人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床上的尤落完全没有不耐,好奇的盯着老人千变万化的表情,乖巧温顺的配合着。

半响,老人奇怪的摇摇头,从身上取出亮晃晃的银针,尤落一瞧那闪闪亮的东西就浑身抖,吓得凄凄惨惨的叫哥哥。

云奕哪见过她这样,当下阻止太医,小小心心的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一顿哄。

太医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生怕这初登帝位的君主怪罪,半年来君主对这女子宠爱全朝野都看在眼里,到处广罗名药不说,每天政务如何繁忙也必会来一趟这落云居,自己一来便吓到这女子,还不知会受什么处罚。

哭舒服了,尤落窝在云奕怀里小心翼翼的看着‘心怀不轨’的太医,抽抽噎噎的把脑袋埋在云奕怀里,一副敢看太医的样子,只有闷闷的声音传出“哥哥,让他走!小落怕,不要看到他。”

“好,好,哥哥让他走。”云奕有些好心情的微微转头,“你先到外间去候着。”

老太医擦掉额角的冷汗,颤颤巍巍行礼离去……

尤落枕着云奕的肩,刚巧看到老太医摇摇晃晃的身影,吸吸鼻子,“哥哥,他好可怜哦,刚刚是小落不好。”

云奕被她可怜兮兮的调调逗笑了,半年来第一次如此畅然…放她躺好,叫人传膳。

“哥哥,出去一下,小落要乖乖躺好,知道么?”

“嗯!”脆生生的回答,眼眉皆是笑意。

云奕微微一笑,试探般的揉揉她的头顶起身离开……

望着那有些熟悉的背影,密密的睫毛盖下,‘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心里却升起一种失落,像是完整的魂魄生生的缺了一半……好难过。’

…………

塘边,云奕一身黑色龙纹长袍,纯白的庄严的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表情清冷,眉头习惯性的皱起,给人威严而冷酷的感觉。宽广无际的荷塘传出盛夏的荷香,云奕想起尤落爱吃的荷香莲子包,皱起的眉微微散开…声音依旧冷静而残酷“她已经记不得往事。”

身后躬身的老御医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小心翼翼道“陛下无需担心,尤姑娘的症状不过是暂时,之前胸口一箭也是因祸得福,恰恰刺死了正入心脉的血葬蛊,造成假死现象,现下能尤姑娘醒来已是奇迹。依老臣看尤姑娘是昏睡过多引起的短暂性失忆,过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

云奕眉头皱起,抿起秀气的薄唇,看着远处妖冶的莲花,半响“若是让她永远不记得过往呢。”

老御医微微一愣,躬着的身子又低去几度,“有花名为忘忧,可让人忘记过往一切如初生婴儿一般,纯洁如白纸,只是……”

云奕转身轻轻一撇,吓得老人腿一颤跪倒在地,声音诚惶诚恐“服下忘忧后若是强行回忆往事,只怕会……”老太医犹豫着是否往下说。

“会如何?”冷冷的语气透着杀气。

“只怕会神形崩溃,最后疯癫。”闭着眼说出,等待着君上的指示。背后已是冰凉一片,夏日的炎热中身体却冷得抖。

“太医院可有忘忧?”

“有…”

“下去吧。”云奕手握成拳,任由思绪飘远。

“是!”老太医战战兢兢的离去,背后早已湿成一片。

……

在各位丫头们加一枚哥哥的围观下,尤落努力喝了半碗粥,然后手软脚软的由着各位女同胞们洗洗刷刷,期间各丫头们好似和她非同一般的熟络,一边说着尤落不知道的趣事一边兴奋的盯着她的小脸猛瞧。尤落暗暗的想‘如果那眼神是一团火,我早已灰飞烟灭了!’。待一切打理完毕,体弱的尤落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每天吃完便睡,睡醒了就吃,身子倒也恢复很快,几天便可下地行走。

夏日的气温微微偏高,火红的阳光不依不饶烤着地面,房间四面都堆满了冰块,坐在屋子里凉爽得不行,清涧、清泉、清流三个丫头窝在房间里吵着谁去御膳房喧膳。尤落看着三个丫头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手势决一胜负,眼皮沉甸甸的垂下……

“陛下到!”尖锐的声音吓了尤落一跳,同时也吓得三个丫头立马噤声。

伴着一股热气闯入,黑色的身影跨入房门。“都下去罢。”止住要跪下的众人,淡淡的吩咐。

尤落乖巧的拿起手帕给他擦下额头被晒出的汗滴,“怎么大中午的也不遮着太阳。”

云奕握住那微凉的小手“还没叫我呢?”

“哥哥。”看着他修长的手,熟悉的感觉让尤落陷入沉思。

“小落,怎么了?”现她异样,云奕低声问道。

“哥哥以前也这样拉着落儿么?”

望着那充满希冀的双眼,云奕点点头,心底却划过一丝不安。她若是想起往事必是会离开他的,如当初一般……没有‘那个人’就好了……

“哥哥?”尤落看着云奕带着忧伤的眼,不知所措。“哥哥,落儿会想起你……”脑袋撞上温热的胸膛,头顶传来叹息一般的声音“小落,别再离开我。”

“哥哥…?”伸手轻轻抚慰的拍着单薄的后背,尤落现自己哥哥瘦得咯人,扬起头对他扬起大大的微笑“小落不会离开哥哥的。”

四目相接,云奕心安之后愕然现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放开尤落,清冷的眼里因一句话而闪着喜悦。

叫来午膳两人慢慢的吃,尤落就是不爱吃那些菜叶,而云奕偏偏要给她夹许多的青菜,在身后丫头们的偷笑声中,尤落苦着脸对着云奕撒娇,后者视若无睹“多吃些青菜对身体好。”

“哪里好啊?”尤落叼着青色的叶子,呐呐的支吾着。

“哪里都好,乖点吃下去,晚间带你出去看花灯。”云奕出口诱惑。

尤落飞快的席卷一桌青菜,身子坐得直直的问一旁有些无可奈何的云奕“什么时候去?”

“你想什么时候?”无奈的拍拍她的头顶。

“今天!”尤落兴奋的提议。

“好。”宠溺的摘掉她嘴角的饭粒。

“哥哥。”尤落满眼放光。

“嗯?”

“你最好了!”送上一个大大拥抱。

静静的看着像只小兔子一般高兴得又蹦又跳的尤落,慢慢敛下眼睑‘别这样小落,你知道我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没让你服下忘忧…’

……

离开华丽却冰冷的皇宫,来到喧哗热闹的大街,尤落一路透过马车的窗口不停的四下张望,像只放出笼的小鸟扑腾着双翅跃跃欲试。

云奕好笑的把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的尤落拉回身边坐好,“调皮的话,下回可不带你来了。”

“以后还可以来么?”尤落自动查找句里的另一层意思。

云奕看着她闪闪亮的眸子,半响才叹出一口气,微微的点头。

尤落欢欢喜喜的坐在他身边,倒是乖了不少。

马车行到一处灯火旺盛的酒楼停下,才下得马车,里边便走出个笑得像猫一般的人,见到云奕微微的躬身行礼“少主,里边请。”一侧头又对着尤落抛出一个媚眼。

尤落无辜的眨巴眨巴眼,转头向着身后看去,确定身后除了几个高大的侍卫没别的人,又疑惑回头看着那个忍到爆笑的人。

伴月捂着嘴偷笑一声,对着尤落道“许久没见,你倒是越可爱了。”说完伸手便要捏尤落脸蛋。

尤落往后一缩,侧身躲在云奕身后,警惕的看他。

伴月看着自己手愣了,看向尤落的眼里满是不解。

云奕拉出身后的尤落,“小落,这是伴月。”

“哥哥,这个人笑得好像个狐狸,坏人!”尤落在云奕耳边嘀嘀咕咕,惹得云奕眼睛笑得弯弯的。

伴月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额头顶着几个大大的十字叉叉,又介于云奕在场不好动手收拾尤落,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难受得紧。

云奕微微一笑,拉起尤落在伴月恶毒的眼中上楼坐定……

众人吃罢饭,云奕遣散一干侍卫拉着尤落,一起向着繁华的街道而去……

伴月不怀好意的遥遥跟在两人身后,吃饭间他有意无意的试探数次,得出那小孩失忆的结论,一时便起了玩笑之心。小孩之前最喜欢看他满面青黑的吃瘪样子,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桥下船只轻缓移动,女子捧着花灯放入河流,男子追着心上人放入河中随波逐流的花灯,只为博得佳人一笑。人群中擦肩而过的两人也可能相守到白头,天地间的奇妙为芸芸众生诠释着缘分二字。尤落望着那些笑意嫣然的才子佳人,只觉心底一直的迷茫又不安慢慢的抹去。

转头,染上红、晕的笑璀璨无比,“哥哥,小落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对吧……”

街道喧闹拥挤,清透的声音却清晰无比……‘我喜欢的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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