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浮生已到天尽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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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完结全文18ooo字。上部9ooo下部9ooo。11月4日完稿。月帝于甘泉宫诏见各诸侯王大宴尽欢精神尚好。却经不住风寒倾袭咳嗽不止。御医精心调制了汤药由陈皇后亲手服侍用下沉沉睡去醒来时现天已明亮陈阿娇坐在榻前的靠椅上呆呆的望着他。
便有一种预感将不久于人世了。

他于少年意气风建功立业之时曾极度害怕衰老与死亡无法想象这两个词语笼罩在自己身上时的模样。到如今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心境却平和下来。

好在这半生都要她陪在身边。

“娇娇”他轻声唤道淡淡一笑“你知道么?少年时朕想若朕真会百年故去去前定将后宫女子屠戮到尽一个不留以防吕后之事再度生在我大汉刘家。”

他逡巡着阿娇的容颜希望从她的面上看见丁点惊异神情。毕竟这个手段太残酷古往今来无人曾行。却不妨阿娇刷的一声泪水就下来了落在他手上滴滴烫人心扉。

会这样说是不是代表连他自己都承认一切都要有一个尽头了?

“不要哭啊。”刘彻无奈喟叹“朕如今却是舍不得动娇娇半分的。好在太子精明能干娇娇又是半分野心也无的。不提也罢。”

“至于未央宫里剩下的那些女子”他的眼眸渐渐转冷酷“纵然联起手来。也不是娇娇对手朕也就懒地动她们了。”

二月圣驾启程。欲返回长安无奈途中刘彻病势沉重。只得停留在五祚宫。

陈皇后传出懿旨令在各地的皇子皇女都聚到五祚。便连禁于北宫的刘闳也因体谅父子天伦难禁特意让随太子前来。

刘彻扫过面前地四子六女心中暗暗冷笑。阿娇总是相信人心还有些善美但一众作悲伤状况的子女在他看来真正单纯为他伤心地只悦宁一人。

“陌儿”他唤道难得如此亲昵的喊自己这个儿子“你性明洞察他日继承朕的大汉河山。虽上孝娘亲下抚弟妹是应当但该行之事。不必顾忌太多。”齐王刘据跪在刘陌身后闻言拭泪。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父皇对他最后的警告。但有些事。不是知道如何便能如何的。

“父皇”刘初握着他地手。涟涟泪下。

“好了初儿。”他终其一生都未随阿娇唤这个女儿一声小名无比的坚持。“你有你母后哥哥照顾父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淡淡的笑扫过所有的子女连甚少一见的夷安都看了一眼慢慢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都知道皇帝是想和皇后独处一阵子安静的退出。

他咳了几声转欲唤阿娇却忽然怔了一怔。阿娇站在一侧微微垂了头神情静谧。

忽然想起那一年见过的女子。“娇娇。”他慢慢的唤道。

陈阿娇惊了一惊醒过神来走到他身边握住他地手。

那时候他的手已经极纤瘦曾经那么有力的手到如今连反过来握住她都有些困难。

可是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地承诺毕竟是做到了。

她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诺言他用了三十余年地光阴来实践它。

她想她再也没有怀疑地资格却仍然想要问一句当年后悔么?

当他慢慢扬起眉若有深意的望着她答道“朕不悔。”她才现她竟不经意问出了口。

“朕知道朕当年地决定让你痛”怨了一辈子。

可是朕还是不悔。

因为若非如此朕又如何得的回如今的你。

所以纵然时光再重回一次纵然伤她的时候他也渐渐会痛了他还是会选择重复当年。

他微微皱了眉并不习惯这样的表述。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可以说呢?

轻轻的叹了口气刘彻望着陈阿娇道“朕喜欢当年的阿娇抱歉悔了她对朕的信赖。但朕爱的是如今的娇娇。”

阿娇怔了怔抬眉却望进他的眸子中去。他的眸子很亮带着了解的通透。忽然了悟无法置信的捂了唇泪水哗啦哗啦的流下汹涌的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得他慢慢道“朕去后”略顿了一顿续道“茂陵已经修筑多年也无何可交待的。只是大汉祖制帝后同陵不同寝尤其卑不动尊。朕却不舍得与娇娇分开事且从权吧。此事朕早在遗诏中交待娇娇知道一下就好。”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又尤其她日夜相对的是一个多么精明的人。她自以为守着自己的秘密却不妨身边人洞若观火。只是彼此都不说。

两个人再相爱也不过是两个人。永远合不成一个人去。他们自以为了解彼此其实内心深处还有一些东西窥不到。或者窥到了却无力化解。

距离再近灵魂也嵌不到一起去。

她还没有那么爱他的时候他是不是爱她她原也没有那么在意。可是渐渐的爱了就输了一些云淡风轻。那一年封禅归来她告诉自己将过去尘封只要他不掀。她就不去看。

她可以不去看那些伤害装作看不见心上的疤痕于是不痛。但是。她却无法不去想他究竟是因为爱自己。还是他的爱只是源于对从前阿娇的爱与愧疚。

陈阿娇你不要太无聊。从前的如今地不都是你自己么?

可是。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那份思虑不重可是日久天长积压在心里也就成了心事。

如今他说他爱地是如今的自己。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居同食寝同榻亲密无端。可是。他们从不说爱。

她以为自己怀着一个天大地秘密却不知他早就知道。他以为。她懂得他的爱却不知。只要不说。她总有着她的疑虑。

他们都是。太晦涩的人。彼此有感受却不肯说。

“娇娇不要伤心。”刘彻柔声叹道“朕十七践位如今年已七十在位五十余年够久了。朕已无憾。朕在茂陵等着你到如今朕却不知道是该盼着娇娇在这人世上久一些呢还是盼娇娇早些来陪朕。”

丁卯日刘彻崩于五柞宫寿七十。三月甲申葬于茂陵定谥号为武是为孝武帝。

皇子服孝一月未满齐王刘据反指称太子刘陌乃是陈阿娇流落在外所生未必是武帝亲子。作乱檄文传到刘陌手中刘陌冷笑刘据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么多年没有半个人敢如此怀疑不就是因为他的相貌和武皇帝如出一辙?

只是此时不反待到刘陌以储君位做稳大汉江山刘据不知道自己将有什么下场

四月服孝满三十六日后刘陌登极为帝君临大汉天下是为后来地昭皇帝。尊生母陈阿娇为皇太后按祖制迁居长乐宫。立嫡妻上官灵为皇后是为孝昭上官皇后。妹刘初进为悦宁长公主。长女刘夭封为阳河公主。除齐地外众臣臣服京师长安半分不乱。

八月刘据事败。大将薛植斩宁澈按圣意将刘据带回长安。谋反本罪无可恕但刘陌以父皇新丧未久不忍兄弟相残让父皇泉下难安为由饶过刘据一命废其为庶民拘于五柞终生不复得出。

这一切陈阿娇在长乐宫抱着雪乌慢慢都听说。

她的儿子足够精明她从不担心他处理不来这些小事。她尚无力对付自己接踵而来的悲伤暂时无力去管这些事情。

刘彻亡后她搬出长门不愿待在旧地一举手一抬足都看的见与他的踪迹。但她忘了长乐宫同样不是乐土。那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少年时挥洒下多少与他的欢乐记忆。

或者这长安城这大汉甚至这天下都有他的气息。闭了眼掩了耳不去看不去听还闻的到。

终于放弃于是肆无忌惮地想念。

想念他的眉他的眼他幼时地可爱少年时的阴沉以后后来地疼宠。从前一直猜不到到最后地最后她想起少年时的往事会是什么样地感受。现在终于知道了她想起那一年椒房殿穿堂的风他无情的眉眼冷酷的神情不曾回头的离去。当年的时候她觉得冷到骨子里去这世上再没有一刻比这时更冷。如今她想起来依旧是冷只是这一次她已经觉不得冷依然会痛痛他无情的伤害更痛这时候他已经不在天上地下都再也寻不到一个刘彻能够喊她一声娇娇。

多么讽刺非要他不在这个世上了她才能毫无保留的爱他。

武皇帝逝去后的第一年新皇改元显始。新年家宴上刘陌心惊的现娘亲的青丝间见了一丝雪色。

是相思让娘亲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竟白了头么?

昭帝与悦宁长公主忧心娘亲寂寞不仅自己常涉足长乐也让子女多来长乐宫。以期膝下有孙辈环绕的娘亲能够开心一些。但男孩子要习的功课繁重阳河公主又已经出嫁到头来常常陪着阿娇的只有顺华一人。

显始元年。顺华虚岁已经11了懵懵懂懂的年纪。虽然舍不得父母但也喜欢长乐宫的静谧。和恬然安静地外祖母。很多年后她想起显始年间的外祖母。柔顺的青丝略略染了霜意还是遮掩不住美丽。她经常焚了一炉香或书写或弹琴。天气晴好地时候就抱着雪乌坐在阳光下。雪乌梳顺着它颈上的毛慵懒玲珑。偶尔地时候阿娇会轻轻的唱一些歌。那歌声的调子她从未听过可是很动听有一次她曾细细唱了一支给她听很轻很舒缓很多年后她忘了调子却还记得那词。那词是这样写的: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地时候。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那歌好象这样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地小幸福

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好孤独

天黑的时候。我又想起那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静的雨

原来外婆地道理早就唱给我听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

那时候她以为那是外祖母特意唱给她听的很多年后回过往骤然惊觉焉知那不是外祖母在感伤身世因为外祖母幼时也是在长乐宫长大地啊。那时候长乐宫地主人是外祖母的外祖母窦太后。

长乐宫里私下渐渐有了一种想法难道这顺华翁主竟会成为另一个孝武陈皇后么?多么相像呐?一样在长乐宫长大一样是皇帝做外公皇帝做舅舅。而顺华翁主亦和两位嫡皇子交好堪称青梅竹马。青梅竹马这亦是从一美丽地诗里撷来的词语。“妾初覆额门前折花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武皇帝和陈太后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吧?

会不会依然有一个皇帝做顺华的夫君?

会不会依然是盛宠一生至死亦不休?

陈阿娇听到这种说法后皱起了眉“胡说什么?”她斥道。她素来温和那一次是难得的声色俱厉宫人一时噤若寒蝉。

顺华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做那么一个皇后来锦上添花。那花初铺到锦绣上的时候色泽虽美未央却不是一个适合鲜花生长的地方。还是不要入反而幸福。

更何况她与刘彻血缘已近再也不要更近一番了。

顺华却不在意只是偶尔的时候见了映朱和缥紫在外祖母身后流出伤感的神情。“太后定是想念武皇帝了。”她们说道。

武皇帝啊顺华慢慢想起来。听说顺华这个封号就是外祖父亲自赐的。她解事的时候武皇帝已经有些见苍老了。听说外祖母比武皇帝还要大着两岁为什么到了如今外祖母还是那样的美丽。也就难怪武皇帝爱了她那么多年。

爱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转眼到了冬十月北风初初吹过长安城的时候乖巧如顺华也近了十二岁年纪偶尔也会耐不住往返于家中和长乐宫的寂寞偷偷带着侍女溜上了街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只是长辈默许缘故。

他们少年时也曾有过这样躁动不安的年纪啊。

长安城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丝毫没有被年前那场叛乱影响人声鼎沸让顺华觉得新鲜忍不住从马车中探出头来。

衣裳褴褛的小乞丐飞快的跑过来撞到一个华服少年身上。偷了少年钱袋却当场被抓住拳打脚踢恶言相向。那乞丐倒也倔犟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只一双眸子亮如晨星。那双眸子便让顺华起了怜惜之意真要打死了人就过分了。待要扬声阻止一个青衣少年却在她开口之前就上前含笑拦道“兄台既已教训过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四周早就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在众人目光中陈庭便觉得下不得台来冷笑挣扎道。“你让我饶我就要饶么?”却变了脸色。这少年虽斯文俊秀一双手也不见得如何有力却如铁般让他半分挣扎不动。

他这才注意道。少年腰际缠着的软剑剑锋雪藏于鞘中却仍掩不住一丝锋芒。

新丰美酒斗十千长安游侠多少年。意气相逢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一歌咏游侠的诗相传为陈太后当年所做最是闻名。看起来这青衣少年便是这样一个游侠了。

陈庭的脸色微微变了色厉内荏道。“你知道我是谁么?”他想了想又硬实起来挺起胸膛。道“论起来。如今长乐宫里地陈太后。可是我姑奶奶呢。”

“哦。”四周百姓便低低应合一声原来是陈家子弟。

“哦?”青衣少年笑开来。促狭道“可真不巧论起来陈太后也是我师姑呢。你岂不是还低了我一辈?来叫声世叔吧。”

陈庭的面色阵青阵白当年陈太后流落宫外的时候地确拜在天下第一游侠门派之下这是事实据闻陛下当年有意大肆清肃游侠看在陈皇后面上才轻轻放下。昔日纵横天下的游侠也有所收敛一直相安无事。他惊疑不定。声气渐渐弱了告了个罪自行走了。小乞丐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多谢相救。”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却被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叹道“我也不求你谢但你也不必偷到我身上吧我可没什么钱的。”

他听见身后传来银铃笑声转过头来稚龄少女嫣然而笑秀美清甜一身衣裳料子竟是千金也难求的云纱锦。

“好啦。”顺华抛出大贯的五铢钱“我不用你偷啦直接送你好了。”在她和善笑意下小乞丐竟忍不住红了脸退后一步方真正鞠了一躬道“我本不该受小姐地钱无奈家有急用小姐之恩定当铭记。”语毕再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而去。

郭朗便颇为不平“我救了她的命她却只谢你是不是太厚此薄彼?”

顺华抿嘴一笑转靥看他“我听你方才说你是陈太后的师侄是真的么?”

郭朗瞥见她腰际钤有皇家印记的玉佩猜测着她的身份不经意笑道“自然是。”

“那么”顺华便跃跃兴奋“外祖——太后娘娘在宫外曾做过些什么呢?”

“我出生的时候皇后娘娘早就回宫了。”郭朗慢慢道“只听爹娘提过一些当年陈师姑为人追杀被师叔祖所救拜在门下。带着一双子女回到唐古拉山住了经年。后来汉匈大战她就下山了。”

顺华听着只言片语尽力拼凑着当年事态走向。若外祖母曾被奸人追杀落难那武皇帝当年知道么?当是不知的否则他怎么可能任结妻子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多年后重逢武皇帝可欢喜?她想起自晓事以来所见长门殿里帝后恩爱情景好美。她日后有没有一段这么美的爱呢?顺华胡思乱想不经意抬看见郭朗俊朗地轮廓不知道什么缘故面上有点烧。

显始二年新春金日单接了顺华回候府过年回白日之时长乐宫尚热闹到了晚上万籁俱静的时候就有一丝掩不住的清冷涌上陈阿娇地心头。长乐宫的榻自然很大很柔软舒适她向侧翻了一身觉得身边很空那个陪了她经年地人已经不在了。这样地认知让她险些酸了鼻连忙睁开眸将涩意眨去。起身披了衣来到窗前。冬日夜凉如水漫天的星宿闪亮是不是有一颗是他望她地眸。他素来霸气不容她拒绝若真的一颗星子代表一个灵魂的话他却是定要以这夜色为臂膀拥着她不肯放手了。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渐渐的学会想念他的时候波澜不惊且在这一夜只这一夜让她温柔放纵的想念。

之后陈太后渐染沉疴无力起身。昭帝忧虑。宣了众御医医治都言太后娘娘年少的时候几度重伤早伤了底子。如今上了年纪来势汹汹回袭。已没有法子。刘陌气的牙痒痒的记得朝天一门除剑术外亦善医术。不远万里派了人。往唐古拉山求医。长安与唐古拉山距离极远到了人来之时已经是五月里了。

算起来萧方也已经很苍老了。只是刘陌第一眼看到站在长乐宫廊前回过头来地时候想到的形容词依然是温润。有一种温润能够胜过所有皮相上的妍媸直接印到你地心灵上去。

“师公。”他颔为礼瞥过萧方身后的女子有些意外。

二十多年时光逝去。当年地红颜娇女也渐渐长了年纪圆润了棱角。轻轻叩下去。拜道“民女参见陛下。”人所救。辗转托到我门下。”萧方知他疑惑。淡淡解释道。

那人许是知道此女身上与皇家纠葛不想引火上身。又不能丢下弱女不管知他身份微妙便打上官云千里来寻。

那一年他在唐古拉山下见到这个少女短短月余的风霜便将她身上的傲气毁的七零八落一双眸子却还是掩不住最后一丝倔强。

那样的倔强啊触动了他一丝心肠。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年雁声初倒在长安郊外的苍白脸色。

只是“朝天门号称医剑双绝自我之下习医的竟只有你娘亲一人。你娘位居高位无法静心习医。我便只得再寻人传衣钵。”

武皇帝既已故去齐王刘据又被废为庶人刘陌自然不想因为旧日因由不顾萧方的面子治罪自己妻姐淡淡笑道“师公既已到了就去看看娘亲吧。”

这长乐宫萧方从前也行过不少次。只那时候长乐宫的主人还是王太后到如今却已换了雁

听见脚步声时候陈阿娇回过头来看见萧方怔了一怔嫣然一笑唤道“师傅。”笑意淡淡流转上官云看的心中一酸这么多年了啊当年临汾艳惊天下的陈皇后终于也渐渐老了。

诊脉开药寻常套路。外男不得留宿宫中所以萧方离去留上官云照顾陈太后。陈太后饮了药后忽然扑哧一笑“想不到命运真是奇怪你竟成了我的师妹。”

“太后娘娘缪赞了民女不敢当。”上官云眉眼不动的答道她生命中最重要地两个男子都牵系着这个女子。何其幸运啊!

“太后娘娘。”映朱掀帘禀道“皇后娘娘过来请安了。”阿娇微微一笑道“让她进来吧。”又转身对上官云道“你们姐妹多年不见多聚聚吧。”

上官云抬起眉来看着雍容进来的妹妹。多年不见少年时那个秀美可喜的女子也渐渐有了母仪天下地样子低看自己一身寥落倒真的像个村姑了。

可是这样至少比当年嫁给齐王此后刀兵相见地好吧。

上官灵亦打量着阔别多年地姐姐褪去了少年时的傲气底蕴里地一些灵秀就渐渐地泛了上来。姐姐从来都是比她要美丽一些的。到如今更是如此。

她含笑牵了上官云的手慢慢润湿了眼眶一半与人看一半真意道“姐姐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哥哥早已复官我们兄妹三个从此后团聚好不好?”

她却不料上官云慢慢抽回手去道“缘来则聚缘尽则散。皇后娘娘便当我们姐妹缘分尽了吧强求无方。”

阿娇在一旁听了扬眉笑道“云儿此话听来竟似学佛之人了。”上官云微微一笑却道“是呢。前些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出使过身毒此后身毒的一种宗教就随着汉与身毒的贸易流入大汉师傅偶尔一次听说了很是感兴趣。这些年都在看佛经。云儿伺候在师傅身边自然也耳濡目染一些。”

她抬眉看见阿娇面上怔忡的神情慢慢住了口听阿娇慢慢念道“善男子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四方易处妄认四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譬彼病目见空中华及第

“这是师傅最常摹写的《圆觉经》呢。太后娘娘也读佛么?”她有几分讶异。但片刻间便明白那大约是她到来前的过去与她无关的过去地事了。

陈阿娇慢慢想起元光五年的时候那真是恍如隔世的时候了彼时陌儿和早早还没出世。她还只是雁声那一日她盯着师傅吃吃地笑“见了师傅才知道什么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呢。”

“是么?”他却不生气只是好脾气的道连眉都不曾一抬。

“是啊。”她煞有介事地点头。“小时候妈妈曾念过一段经我念给师傅听:”

“有善男子。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四方易处。妄认四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譬彼病目见空中华及第二

那时候的欢笑单纯如春日泉。如果如果不是后来一直那样过下去也是另一种幸福吧。

只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呢?如果说这一生最对不起她的人是刘彻那么她最对不起的人无疑就是萧方了。半月后的一日刘陌在宣室殿处理完政事往长乐宫来向娘亲请安宫人却告诉他太后娘娘出殿去了。他信步在长乐宫长廊上走着地忽然止了步看见在前方山亭中娘亲和师公在一起隔着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这世上有些人纵然衰老也夺不走他们的美丽反而在岁月的沉淀酵中酿出另一种风韵的清美他的娘亲与师公无疑是其中两个。

亭外飘着一些杏花孤零零的打着旋儿陈阿娇接过一片慢慢捻碎叹了口气道“如果雁儿只是单纯的雁儿多半会选择留在师傅身边的。”

只可惜她不是。

萧方便觉得一种温柔地疼痛慢慢的凌虐着心但他痴守半生能得这一句也好。他亦不欲她为难慢慢笑道“那末下一世你做单纯的雁儿可好?”

“下一世?”阿娇怔了一怔“我本不信什么下辈子啊。可是若真地有下一世我不能做任何承诺。因为我怕那个下一世的自己会怨我。可是”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萧方认真道“下一世师傅可以早些来找我。”

他若能在刘彻之前见到她说不定一切就要有一个改写地结局。不过她很怀疑像刘彻那样霸道地性子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生。

“好。”萧方淡淡笑道。

又过了数日天气晴好。宫人们伺候太后起身轻轻问道“要准备躺椅在殿外么?”

“不用了。”她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我想回长门殿看看。宫人便有些讶异毕竟武皇帝故去后陈太后从未回过长门殿许是怕触景伤情吧?但她们伺候的是大汉朝最尊贵的女子便是陛下到了这里也没有不依的。便屈膝轻轻应道“是。”

长门殿久已无人居住但仍打扫的不见半丝灰尘陈阿娇闭了眼亦能清楚的指出那座案后刘彻曾拥过她一同观书屏风后她曾为他整理衣冠帷帐里他们无数次的欢爱……

彻儿原来不知不觉间你已经离开我两年时光了。

她以为她会落泪事实上却清醒万分。清醒的看着这座充满他和她记忆的宫殿痛楚而又温柔。

后世唐门梅妃曾吟诗曰长门自是无梳洗。他却用他的爱将长门宠成一座万人景仰无人能及的中宫。

若真的还有那一个灵秀的江采萍她又会如何说?

阿娇步出长门着宫人在殿外石凳上垫上蒲团坐下。上了年纪的人不一会儿便在和暖的阳光中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被轻轻唤醒睁开眼睛见了熟悉的容颜近在咫尺剑般眉眼薄薄的唇迷茫唤了一声“彻

“娘亲”刘陌没有听清楚重又唤道。她便渐渐看清喟叹道“是陌儿啊!”

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失望滋味慢慢泛上心头。

逾月陈太后崩于长乐宫。号终年七十有四。而实龄不过四十四岁。

宫人们如往常般欲伺候太后梳洗却见了太后神情安详唇角尚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大骇之余连忙去宣室殿禀报陛下。却不料陛下与太后母子连心早有不祥预感不待宫人说匆匆赶到长乐宫看着陈太后仪容失声痛哭。

一时间满宫皆哭。在漫漫的哭声中雪乌优雅的跳下地来双眸玲珑的看着众人不明白今日怎么了这群人如此悲痛的哭泣。

或许它也是明白的那个终年抱着它的女子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昭帝按武皇帝遗旨葬陈阿娇于茂陵与武皇帝同寝而葬。宫中举哀三月悼念陈太后。

到了第二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昭帝辞了众人自骑了朱缡独自往茂陵来站在父母墓前沉默着想念。

这一生他的父母生同居死同穴当是帝王家难得的恩爱夫妻了。

娘亲这也是你心中所愿吧。

他慢慢想。

墓边桃花簌簌的落在风中像是血又像是缤纷的眼泪妖异婉转的美丽。

刘陌淡淡笑开转身离开帝陵牵起朱缡道“走了。”

朱缡长嘶一声扬起蹄子向着未央宫的方向急驰而去。而他的身后是落了一地的桃花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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