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漠北汉地孰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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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的军事会议邓肃无法与闻杨应麒更没能知道详情。但童贯严令全军不得向辽人启衅动武这样重大而奇特的举动邓肃便想不知道也难!而已经回到塘沽的杨应麒收到鸽书后看得目瞪口呆亲自去找那鸽书密码的翻译人员骂了一通训斥他们胡乱翻译。那翻译暗暗叫苦将鸽书的原件呈上让杨应麒过目。杨应麒看了后以为是雄州方面出了差错便命人专门信把雄州方面的负责人重责一番又命重此文。
没多久鸽书又来雄州方面的鸽书起草者并未抗辩只是把那份谍报原原本本重新了一遍还特地请邓肃在末端画押证实。

杨应麒将这份邓肃画押的鸽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忽然一手拍在额头上扑地就倒左右连忙拥上来叫道:“七将军!怎么了?”

“啊!我……我没事……”杨应麒躺在地上茫然望着苍天哭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创意不足跟不上赵官人和童宣抚使的创新思维啊。”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得他在说什么忽然整个人跳了起来叫道:“走!走!到四将军船上去!”

这边杨应麒自去会欧阳适那边童贯一边催促诸路准备进兵一边先派使者入燕京招降。躺在病榻上的耶律淳拿到招谕看也不看扯得粉碎下命大起兵马支援坐镇前方的耶律大石。

当初耶律淳谮立患麾下兵少便听从了萧干的建议将东奚、西奚、岭外南北诸部编户计口每户抽取一丁入军称为瘦军。燕京在这内忧外患的当口其实没有多余的钱粮来养活这支军队因此便任由这支军队在涿州、易州之间自己讨生活——其实就是放任他们在这个地方抢掠以此养军。此外又有常胜军(即原怨军)万人以及奚部族军万人共计三万余人开赴前线听耶律大石调遣。

耶律大石和萧干在前线本来忧心忡忡听闻后方援军大至心中略定又见宋军举止奇怪和己方隔河相对射过来的箭全都没有箭头只绑着一些“顺天知命”“恩德威服”之类的招降言语。耶律大石拿了对萧干道:“你看种师道是在弄什么玄机?”

萧干道:“看不明白。不过此人用兵极稳在西夏经营多年罕有破绽需得小心。”

耶律大石道:“我也多闻他的威名。只是看近日宋军的动静和他以往所为大相径庭所以担心怕他弄什么诡计。”

萧干道:“种师道也就罢了我最怕的是金国汉部的人会趁着我们两家厮杀的时候冲出来那就难当得很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探查耶律大石早已知道在塘沽开港的是汉部不过一直没能来拔掉这边角之刺所幸的是汉部在塘沽开港以后便没有主动出击过似乎他们真的只是来这里做生意。虽然耶律大石等人绝不信汉部的目的会如此单纯但在当前的形势下也确实没功夫来对付他们了。这时听萧干提起说道:“我派人打扮成商人混进去过得知那里面分成军、民二区。虽然我们的人进不了军区但看那片地方的布置他们在这里常驻的兵不会很多。守或守得住要再分出大兵来进击冒犯想来不能。所以这次我们的大敌是南路的种师道只要击退了他我军士气大振咱们契丹人便有翻本的机会!”

萧干道:“都统有计较未?”

耶律大石沉吟道:“如今大辽五路已失其四这燕京若再不保我们这些人还能往哪里去?所以卫燕之战关系我契丹生死存亡!如今新城、永清以南坚壁清野宋人若乖乖待在白沟南边便罢若敢过界哼我们要么便是把自己的尸体撂在这里要么就是把他们的头颅踩在马下!”

萧干道:“不错!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不是宋败就是我亡!”

白沟南边即将离开雄州城的种师道最后一次来看视孙子种彦崧。虽然他早就看惯了人生无常却仍然想不到半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的孙子会忽然病得这么严重。

“唉该生病的本应该是我这无用的垂死残躯啊。”他手抚着不停起伏的胸口不知是否在祈祷上苍将孙子的病转加在自己身上。

这两日种彦崧吃了汉部特派良医的药病情其实已有起色这时虽还下不得床神志却不迷糊了听祖父这样说忙道:“爷爷!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如今大战在即大宋少一百个种彦崧都不打紧却少不得您啊!”

种师道苦笑道:“胡说!胡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才是我大宋的将来!爷爷撑得过一年两年撑不过十年八年!咱们种家……唉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你好好养病。不要想太多。”

种彦崧道:“好。等爷爷打了胜仗回来我亲自出城去接您!”

种师道心中一沉脸上却满是慈祥的笑容说道:“好好。”抚了一番孙儿的头转身出门不再回顾。

种彦崧对就要随祖父离去的种彦崇道:“大哥!这次我不能随行了你要保护好爷爷。”

种彦崇道:“放心!有大哥在绝不会让冷箭伤到爷爷半点皮毛的。”

他追了出来却见种师道正在院子中呆呼唤了一声种师道回过神来道:“汉部那医士是你引进来的?”

种彦崇道:“不错。当时孙儿见彦崧病重存着姑且一试之心便让他进来看视。没想到他开的方、带的药还真不错眼下彦崧已经好了几分了。爷爷这事……我没做错吧?”

种师道颔道:“没有没有。能救活你弟弟便是最对的事情。”

种彦崇又道:“弟弟的病虽有起色但雄州缺医少药怕不是养病的好地方。”如今雄州医药相对于十几万大军来说并不丰足而且大战在即种师道身为全军表率既不好把军中最好的医士拴在孙子床边随时照看也不好将最上品的药材都搬来用在孙子身上。

种师道听种彦崇如此说问道:“你是想听从汉部那医士的话了?”

种彦崇低头道:“孙儿不忍弟弟受苦。而且那医生说了他虽将医馆开在塘沽但他本是江南人和金国没什么关系。只要等弟弟病势稍痊还可马上转移到登州去——在那里有更好的医馆。”

种师道踌躇良久终于道:“罢了罢了便算我们种家欠他一个大人情吧。”顿了顿又道:“对那医士说这次我们欠他们的是一条人命乃是私恩。将来有所回报的也必然是私情就是还上一条性命也没问题若是涉及公务之事却请休提!”

种彦崇点头道:“孩儿懂得懂得。”

大军将进邓肃乞求随军同行。童贯考虑到金主让赵良嗣、马扩等随军的前例也想让邓肃等见识自己的威风便应允了让刘延庆派人保护。

刘延庆知道童贯很重视这位使者不敢马虎心道:“这次可得派一个有本事的人才好。”忽然想起一人来心道:“非此人不可!”命传承节郎韩某人。

那韩承节郎入帐参见兴冲冲问:“刘帅可是要用小人做先锋么?”

刘延庆道:“有比先锋更要紧的事情做得周全了却是大功一件。”

那韩承节郎大喜忙问什么事情刘延庆便把让他保护邓肃的事情说了那韩承节郎听完不悦道:“大战在前不令上前杀敌却要去保护一个番邦使者?太鸟气了!”

刘延庆怒道:“你胡说什么!金国上使便是朝廷也敬如上宾!要你保护是抬举你居然口出恶言!还有点军纪没有?”

那韩承节郎跪下请令道:“北征燕云乃是百年不遇之大快事!当兵的一辈子只怕也遇不上一遭还请刘帅成全!”

刘延庆喝道:“胡闹!兵将如何部署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这差事你是接还是不接?不接明天就回原籍当厢兵去!”

那韩承节郎大惊不得已只好接了。刘延庆这才请邓肃来给他介

绍这个韩某人。

邓肃与他相见时但见对方风骨伟岸目瞬如电刘帐虽大似乎还容不下这头在笼虎豹心中喜道:“谁说我大宋无人!如此兵将怕什么契丹!”便请教姓名籍贯。

那韩承节郎道:“鄙姓韩名世忠字良臣延安府一武夫不识礼数有怠慢处还请贵使见谅。”

邓肃忙道:“好说好说。”

当日邓肃便在韩世忠所率五十骑拥护下向北行进。这五十余骑大多是数年来跟韩世忠惯了的老兵精神面貌与别部不同;小部分是北伐军出时新拨的丁卒但被一头老虎带着想不猛恶起来都不行。邓肃和他们在一起眼见兵强将勇心中对此次战局便大感乐观!

按下韩世忠邓肃不提且说那边种师道兵屯白沟辛兴宗兵屯范村都按童贯的严令不敢起主动攻击只是坐等辽人来降。童贯又怕种师道乱来搅了自己的大计想起和铣最近的表现大副己望便委任他作种师道的副手。名为副手实有牵制之意。

杨可世的先锋部伍箭去镞、刀归鞘拿着新任副都统制和铣所监制的白心旗喊着“天威浩荡”向燕京迤逦而来。一路之上不见有人不少兵卒慨叹“胡地怎么如此荒凉?”都起了懈怠之心。

耶律大石早就在前面打好了埋伏看到这形势却大感踌躇。

萧干道:“这不会是引我们上当的疑兵吧?”

耶律大石也道:“应该是古往今来哪有这样的先锋?”

然而见宋军刀马无备不断前行前无哨骑后无伏兵在踏入包围圈后耶律大石终于下定决心道:“动手吧!就算有诈解决了这部人马以后谨慎些便是了!”

当下与萧干各引精兵忽然杀出忧心忡忡的杨可世大骇想要抵抗脑中却闪过了那条“杀一人一骑者军法处置”的严令不由得踌躇。他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辽兵袭来之际尚未接锋宋军阵势已乱甫一接刃逃散者十有六七一些老兵阵脚站得稳些但拔刀时想起禁令也延误了先制人的良机!结果耶律大石和萧干只一冲便冲得杨可世部七零八碎几个老兵拥着杨可世仓惶逃命来时不似前锋去时犹如鸟兽。

萧干驰近耶律大石问:“追?还是不追?”

耶律大石沉吟片刻道:“宋军情况有些异常且驱逐着试试。据探子回报种师道的帅旗在东路他就让我来对付!本部及大部族军归我你引精兵千人及瘦军、常胜军冲击西路。”

两人分派已定便各引大军赶得宋军哭爹喊娘四处乱逃。耶律大石看出宋军溃败不是作伪精神大振部署着骑兵来回冲突截杀不让过界宋兵抱团。而西路辛兴宗面对萧干也是一触即溃全没半分抵抗的余地!

在战争中己方从前方败退下来的溃兵有时候比敌人的精锐更加可怕!为何?因为败兵逃来杀又杀不得乱又止不住不但弓弩等长距离武器会因为溃兵而失去作用更为致命的是本部兵马会因见到前方兵败而士气大降甚至产生“一起逃命”的连锁反应!

“打败了!打败了!”

不知是谁喊着。

“完了!完了!”

不知是谁叫着。

“妈妈呀……”

不知是谁哭着!

北边的溃兵像潮水般涌了过来这次北伐大军中新兵和路上强拉入伍的民夫特别多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军事素养甚至没有半点战场的常识!他们看见种字大旗也不懂得列队靠拢只是慌慌张张地要躲在别人后边本能地逃命!

种彦崇等人四处喝止却根本起不了作用!这些人还是逃、逃、逃!却不知在战场上没有纪律才是最大的危险。

种师道心中在哀叹皱巴巴的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点慌张——他甚至一句话也没说但这反而给了身边部将一些希望。溃兵的形势终于有止住的趋势而耶律大石隔河望见巍然不动的种字大旗也缓下了脚步不敢就来冒犯。

就在这时雄州方面急报传来命种师道赶紧后撤回援。原来童贯听说前锋大败吓得屁滚尿流瞬间从极度的乐观变成极度的胆怯恨不得剩下的十万大军都围在自己身边保护才好。

种师道见了将令又急又怒道:“逃兵之势尚未止住如何能回撤?当前形势只能进不能退!”

和铣惊道:“如今前方已败如何能进?”

种师道喝道:“就是因为败所以得进!”

和铣道:“但童太师催得这样急不会是契丹人绕到我们后面去了吧?”

种师道道:“这不大可能!”

和铣道:“但也未必不可能!听说西路也已溃败若是……若是我们后路被断那便危险了!”

种师道不听!

但不久催促回援的将领一道接一道传来一道比一道严厉和铣又连番苦劝种师道无法只得传令:整饬队伍缓缓后退。

但种师道错了!退兵是一门比进军更难的学问他如今麾下的这支队伍根本就不是能贯彻他命令的队伍!这是一支杂牌军不是一支能够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有序缓退的部队。种师道也知道这支军队不行但他还是没想到这支部队糜烂到这种程度!在这种形势下兵丁们竟然连列队后退也无法做到甚至无法了解这道命令的真正含义他们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啊又要逃了!”种字大旗一动白沟驿外围的宋军就像刚被注水捏成一团又旋即被抽干了水份的沙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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